行 路 难 三首

金樽清酒斗十千，玉盘珍馐直万钱

①

。

停杯投箸不能食，拔剑四顾心茫然。

欲渡黄河冰塞川，将登太行雪满山

②

。

闲来垂钓碧溪上，忽复乘舟梦日边

③

。

行路难，行路难。

多歧路，今安在？

长风破浪会有时，直挂云帆济沧海

④

。

【注解】 ① 斗十千：意谓一斗酒约价值十千钱。珍馐：珍贵的菜肴。直：同“值”。 ② 太行：即太行山。 ③“闲来”句：姜尚在未遇周文王时，曾在磻溪垂钓。“忽复”句：伊尹在遇见商汤之前，曾梦见自己乘船经过日月旁边。此处用二典故，表示人生遭遇的变幻莫测。 ④ 长风破浪：南朝宋时宗悫少年时，叔父宗炳曾问其志向，宗回答说：“愿乘长风破万里浪。”后多比喻远大的志向得以舒展。云帆：即船帆，因船在海上航行时，水天相连，船帆仿佛出没于云中，故有此说。

其 二

大道如青天，我独不得出。

羞逐长安社中儿

①

，赤鸡白狗赌梨栗。

弹剑作歌奏苦声

②

，曳裾王门不称情

③

。

淮阴市井笑韩信

④

，汉朝公卿忌贾生

⑤

。

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

⑥

，拥篲折节无嫌猜

⑦

。

剧辛乐毅感恩分

⑧

，输肝剖胆效英才。

昭王白骨萦蔓草，谁人更扫黄金台

⑨

？

行路难，归去来！

【注解】① 社：古代户籍制度，二十五家编为一社，此处泛指街巷人家。② 弹剑作歌：战国时齐国孟尝君门客冯谖，曾因待遇不满，三次弹剑而歌。后多形容失意不得志。 ③ 曳裾：汉邹阳《上吴王书》中载：“饰固陋之心，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乎？”长裾：长裙。不称（chèn）情：不称心，不如意。④“淮阴”句：指韩信胯下受辱之典故。《史记·淮阴侯列传》中载：“韩信，淮阴人，市中少年众辱之，使出胯下，信熟视之，俯出胯下。” ⑤“汉朝”句：贾生，指贾谊。贾谊曾被汉文帝召为博士，遭到大臣灌婴等人的妒忌不满，遂进谗言，不久贾被贬为长沙王太傅。 ⑥ 燕家重郭隗：战国时燕昭王求贤若渴，谋臣郭隗言：“王必欲致士，先从隗始，况贤于隗者，岂远千里哉！”昭王遂拜郭隗为师，而后天下贤士纷纷投燕。 ⑦“拥篲（huì）”句：指邹衍投奔燕国，燕昭王亲自扫路，恐灰尘飞扬，用衣袖挡帚以礼迎贤士。篲：扫帚。折节：屈折肢节，形容礼敬。一作“折腰”。 ⑧“剧辛”句：指剧辛、乐毅投奔燕国，受到昭王重用。后乐毅曾率诸侯兵接连攻下齐国七十余城。 ⑨ 黄金台：在今河北易水东南，相传燕昭王曾置千金于台上，以招纳天下贤士。

其 三

有耳莫洗颍川水，有口莫食首阳蕨

①

。

含光混世贵无名

②

，何用孤高比云月。

吾观自古贤达人，功成不退皆殒身。

子胥既弃吴江上，屈原终投湘水滨

③

。

陆机雄才岂自保，李斯税驾苦不早

④

。

华亭鹤唳讵可闻，上蔡苍鹰何足道

⑤

。

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，秋风忽忆江东行

⑥

。

且乐生前一杯酒，何须身后千载名

⑦

！

【注解】①“有耳”句：典出《高士传》:“尧召（许由）为九州长，由不欲闻之，洗耳于颍水之滨。”“有口”句：典出《史记·伯夷列传》:“武王已平殷乱，天下宗周，而伯夷、叔齐耻之，义不食周粟，隐于首阳山，采薇而食之……遂饿死于首阳山。” ② 含光：葆有美德。混世：混迹于世。此句有不露锋芒，随世俯仰之意。 ③“子胥”句：春秋时期吴国大夫伍子胥屡立大功，后被吴王赐死，弃尸于江中。“屈原”句：指楚国屈原因受谗言陷害，被楚怀王放逐。后投于汨罗江自尽。 ④“陆机”句：西晋陆机以文章冠于世，后遭宦官诬陷被杀害。李斯：上蔡人，曾为秦国丞相。后被赵高进谗言陷害。税驾：解下驾车的马匹以作休息。税，解脱。 ⑤“华亭”句：陆机临刑前叹息曰：“华亭鹤唳，岂可复闻乎？”华亭：在今江苏松江县，陆机曾游历于此。讵（jù）可闻：岂可闻。“上蔡”句：李斯临刑前对其子说：“吾欲与汝，牵黄犬擎苍鹰出上蔡东门，不可得矣。” ⑥ 张翰：西晋吴郡吴（今江苏吴县）人，性格旷达。“秋风”句：张翰曾任大司马东曹掾。忽一日见秋风起，心中思念吴中家乡的莼菜羹和鲈鱼肉，遂辞去官职，归隐江东。⑦ 此句化用张翰之言：“使我有身后名，不如即时一杯酒。”